中国是茶文化大国,有关茶文化的书很多,也各具风采。有从史籍切入,勾稽茶文化辉煌历史;有从雅文化切入,铺陈古今文化人茶诗茶文茶趣;有从茶和茶具切入,探讨茶与茶具蕴涵的文化特质等;还有干脆直接从某一名茶品种切入,搜罗网尽与此名茶,如君山银针、铁观音有关的种种入书,单独成章。放眼望去,庞杂而浩繁。在这一系列茶文化书籍中,列入“湖湘文库”丛书,由陈先枢、汤青峰、朱海燕合著的《湖南茶文化》一书,是较有特色的一本。
该书的一个特色是视野宽阔。作品立足于湖南全境,放开文化眼光,一举将此地上下五千年的茶史钩沉,名茶集粹,茶具茶俗茶艺,茶亭茶馆茶泉,茶农茶业茶市,茶人茶事茶诗,还有茶包装茶商标茶广告等,悉数揽入,娓娓道来,以30多万字篇幅,或要言不烦,或勾稽有序,或铺排尽兴,将有地域特色的茶文化古今,写得摇曳生姿,风光处处,使人目不暇接。这种宽广的视野,在以往茶文化书籍中,似不多见。
该书的重要特色,我以为还在一网网尽了茶文化的雅与俗两个方面的风采。纵观以往茶文化书籍,津津乐道者大都聚焦于有典籍记载或形诸文化记述的雅文化方面,也即文人士大夫、官僚贵族宫廷乃至宗教诸方面的轶事、茶趣、诗文,这当然是中华茶文化的重要组成或主要组成。如本书,也叙写了从“茶之为饮,发乎神农”的炎帝始,而后经历代直至民国和当代的种种文人墨客、大商巨贾、茶圣茶人有关茶文化的渊源事迹,读来雅气扑面,文而化之,坐收文化浸淫之效,让人对茶刮目相看。
不过本书又不止于此,它还极有兴味地勾勒了民间茶文化生动、鲜活、有趣的种种,这之于以往一般茶文化书籍,确属独到,且神韵特出,体现出作者特有的眼光与情怀。如作者聚焦了湖南民间百姓中广泛存在的包壶和芝麻豆子茶,读来让人有一种回味无穷的乡情和亲切感。“包壶实际是一只茶罐,形制十分古老,陶胎除口沿外,里里外外皆施棕黑色釉,一般高24厘米左右,腹径15厘米左右,中大底小收圆颈,整体呈橄榄型。”“包壶当配大碗,大碗为灰白瓷质,农家用来盛菜装饭喝茶,田头地间桌上,处处可见这两样东西。”“口干了,跑到田埂边树阴下喝茶,那茶是一种老末叶泡的茶,壶是又笨又黑的包壶,盛茶的是一只饭碗或菜碗,什么叫牛饮,那应该就是真的牛饮了。那牛饮解渴,过瘾,来劲。两碗三碗一下肚,再回到田垅中,茶又变成汗了。”这样的描述,既提升了俗的层次,也丰富了雅的内涵,加重了雅的分量。又如长沙、益阳等地乡间盛行的姜盐芝麻豆子茶,“宾主围坐火塘,土罐中煨着水,水一开又是一款茶,直喝得肚胀鼓鼓,浑身爽透,彼此感情升腾,谈天说地兴味无穷。若是筛茶的姑娘看中了座中的某位小伙,便会在看似公平的筛茶过程中手脚麻利地把酽酽的沉底茶倒进意中人的碗中。村姑们不懂什么蓝田种玉、红叶题诗,她们只知用热辣香甜的芝麻豆子姜盐茶和那亮闪闪的秋波表达自己的爱意,成就自己美满的姻缘。湖南的百姓就是在这样一种热情、乡情、亲情和爱情中打发岁月、完成人生”。这仿佛是文学笔法的捕捉了,鲜活、生动、丝丝入扣。
这样生动流淌的民俗文化,倘不以像本书这样生动新鲜的方式进入茶文化典籍,这样的文化典籍是深有缺憾的。置之以往典籍,这种缺憾处处可见。本书还饶有兴味地勾勒了众多民谣,如擂茶谣:“走东家,串西家,呷擂茶,打哈哈,炒爆花,打糍粑,高高兴兴,来来往往结亲家。”还有文人学士对民间茶亭茶联的关注和参与创作等,使一部茶文化典籍涵括了宽广的社会内容。如宁乡峡山茶亭李元燮抗日战争时所撰亭联:“峡水最清涟,邀过客煮茗谈心,莫嫌他水峡;山河多破碎,望诸君匡时努力,誓还我河山。”清代乡官张子初捐建的望城县茶亭镇“歇凉茶亭”联:“为名忙,为利忙,忙里偷闲,众生不妨坐坐;劳力苦,劳心苦,苦中生乐,大家打个哈哈。”这些茶联,读来都让人顿生感慨,一个“茶”字,囊括了多少时代风云、百姓情感、人生浩叹。
本书是一本茶文化专业书,专业性自不待言,作者也皆为浸淫茶文化研究多年的专业人士,深谙文化精髓所在。值得一提的是,本书的语言,既有学术之专,又兼文学之雅,专雅相得益彰。如对“潇湘八景”茶艺表演的描述:“一杯香茗在手,……悠悠茶香在茶客手中杯盖的微微导引下从杯中扑鼻而来,形似山中雨后初晴袅袅升腾的云雾,令人心静神定”,“一杯小小的茶,在浸泡着喝茶人的心性,积蓄着喝茶人的修为,消磨着喝茶人的生命,用潇湘八景之二称为山市晴岚,实实虚虚,虚虚实实”,物景对映,心眼相照,让人神往。再如对齐白石艺术与茶的关系,从齐白石《煮茶图》《茶具图》《茶具梅花图》作品一一解读,寥寥数笔,切中恺要。兹举一例,“送毛主席正”的《茶具梅花图》,“茶壶只画出了顶部,壶身哪里去了,任由读者去想像”,笔锋一点,留下韵味深长的想像空间,也勾画了两位超级大师的饮茶情怀。
《湖南茶文化》作为一部写湖南茶文化的专著,涵盖了湖南茶史的发展、茶具的种类、茶艺馆的设计与营建、茶艺表演的展示等诸多方面,作者力图通过对湖南地区从古至今茶文化资料的收集、整理、研究及文化精神的弘扬,为湖南茶产业乃至文化旅游等产业的发展提供了可以利用的原始资料和可借鉴的历史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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